因小果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有必要记录两件事。

第一,明天行程必须再快一点。今天已经有雪盲症状,这是非常危险的征兆,明天还要加快行程。

第二,要时刻注意山体情况。今天上午十点多,背后大约两公里的距离发生雪崩,但凡走慢十几分钟,现在就已经被雪埋了。

第三,注意周围环境。

在这个冰洞深处发现了一排鞋印,来自同一个人。

以山里的风,这样的鞋印理应不会存在太久,那么很有可能,雪山的这条线路上,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我没有遇到他,不知道他的意图,但他很可能已经注意到我。

今夜先在这里休息。明天继续下山,保持警惕。闷油瓶已经走了,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人在这里,难度显然大于我的预期,可能还有情况外的危险。

他娘的,这挨千刀的闷油瓶。

多加小心。不要睡太熟。注意周围的人。


8月16日

从这本笔记开始,事情确实已经开始蹊跷。但应当还不止是这样。

上一页的笔记,我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的确是我自己的字迹,所有书写习惯都一样,但我完全没有我曾经记录过这段文字的印象。

那么,这很有可能是来自一个精通于模仿我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我的笔记本的,我明明一直带在身上。总不可能是闷油瓶,他要他娘的敢回来,我说什么都要把他绑走。

这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什么留下文字,我还没有弄清楚。

接下来说第二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

这个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今天按照山南的路线,往最近的补给点走。按这个天气,很快可能有暴风雪,因此我没有敢停留,一路往前,上午十点十四分,身后约两公里的地方的确发生了雪崩。

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九。出山大约还要两天,我必须在这个冰洞留宿一晚。在这之前,我也进去查看了,洞里面确实有鞋印,来自于同一个人,不止一排。

也就是说,上一页里,那个不知道的人留下的记录,他对我今天遇到的所有事,做出了一个非常准确的预言。

预言是一种相当恐怖的能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甚至可以知道我现在在记这本笔记。再做一个更糟糕的设想,如果他是敌人,我将陷入一个非常困难的境地。

我仍然没有遇到他。在陌生的环境里,身边有人,我看不见他在哪里,而他可能时刻在注视我。

今晚不打算睡了。

明天天一亮,立刻下山,不要停留。趁现在体力尚且可以支撑,尽快到达补给点。


8月16日

我无法解释前面两页文字为什么出现在我的笔记本上,也无法解释它上面的内容。

这两页文字的确相当精准地预言了所有事。但我现在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看起来这样。

我需要做一个新的判断。

以下是几件非常重要的事:

第一,今天是8月16号。现在是晚上十点。8月16的晚上十点。

第二,请无论如何相信并且记住:我是吴邪。


8月16日

今天傍晚时候,到达了这个冰洞。刚刚去查看了洞里的鞋印,现在补充一件事:鞋印大约45码。

今天是8月16号。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六分。我是吴邪。


8月16日

今天大约六点半到了这个冰洞。

我已经把这本笔记翻过许多遍。

有一个新问题:鞋印45码,或许并不代表这人的脚是45码。

刚刚我去查看了脚印,后跟位置的印迹明显比前掌轻很多,说明这个人走起来掉跟,他的脚很可能小于45码,那么这双鞋大概率不是他本人的。鞋底纹路看不清,应该是旧鞋,鞋底已经磨平了。

这样说来,事情的走向已经比较清晰。

或许需要进行一个全新的猜测了。

以下内容非常重要:

第一,今天是8月16号。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第二,我是吴邪。

第三,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情况完全如前几页所说。

我认可前一页所做的猜测。

现在补充一点:我在这个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写了两个字。

在这里我不便说出这是哪两个字。如果你也在阅读这本笔记,那么,当你想到你爷爷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两个字,就是它们。

这两个字,理论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包括你爷爷本人,都不会知道。你也不用说出来,在心里先想明白,这是哪两个字,然后再翻到最后一页。

如果一切都符合的话,那么你应当能够进一步确认了。

我不知道还能怎样与你沟通。这是我目前能够留下的所有信息。

以下内容非常重要:

第一,今天是8月16号。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

第二,我是吴邪。

第三,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请仔细阅读前几页的内容,以及最后一页的文字。

如果你已经全部看过,那么打开你手里的笔。

我现在在这支笔笔芯的墨水位置刻了一道痕迹。

我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但我认为还需要更谨慎一些。我仍然不能确认这本笔记是否完全安全。

在这里我不方便再明说。但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一切如前。

请阅读前几页的内容。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一切如前。

请阅读前几页的内容。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6日

一切如前。

请阅读前几页的内容。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7日

我现在确认,这本笔记应该是安全的。

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确认,而是一个选择。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我别无办法。

我认为,前几页的内容或许也并非是预言,而是记录。

你可以翻看前面的笔记,也可以翻到最后一页查看。

我,或者说我们,在这几天里,每天都用这支笔在最后一页画线条,消耗掉一些墨水,然后在当天笔芯上的墨水位置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不是完全重合的,它在下降。

也就是说,这几天所经过的时间都真实存在过。

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或许我也不应该把你称作“你”。如果你也在试图从这本笔记里发现一些问题,那么你也是我自己。

今天仍然是8月16号。但我觉得这个日期不是特别重要了,现在我把这个数字往后拨一天,就当今天是8月17。

这可能也算是记录的一种,或者就当它是苦中作乐吧,操了蛋了。

另外,附上一个笑话:这个洞深处已经被鞋印踩秃了,冰雪中间有一块很突兀的凹陷,看起来有点滑稽。

相当滑稽。不知道为什么总要老子碰上这种事。妈的,毫无头绪。

非常奇怪,我现在居然特别想见到闷油瓶。好像有他在的话,我就会安全一些。就算他也不能解决问题,至少我有个人可以商量。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18日

一切如前。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


8月22日

一切如前。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


8月27日

一切如前。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


8月30日

需要放弃验证。

今天仍然按照前面的路线走了一天,雪崩,鞋印,冰洞,笔记,墨水,一切如前。

今天没有进展,但这或许也可以称为一种进展,结论就是,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猜测,再离奇的推断也只能是真相。

应该尝试一些新的途径。

如果我已经相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那么我应该和前面几十页的记录合作,而不是仍然试图验证。

不做一些新的尝试,永远也走不出去。

至少这支笔的墨水总有一天会用完。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1日

我选择相信了。

可能这并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至少目前看来,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他娘的一丝一毫的道理。

但我认为,在尚且安全的情况下,未必不可以试试。

今天尝试了新的路线。我往东南边的补给点走了。

这条线路和来时不同,走起来已经感到陌生,但无所谓了,在大自然面前,不管选择哪条路,我都相当渺小。

改变了路线,因此没有遇到冰洞,没有遇到鞋印。

这个选择可能有些鲁莽,但目前看来并没有问题。一路安全,尽管可能要多走一天路。

我并不清楚这一次能不能成功。

如果你仍然在翻阅这本笔记,想要找到线索的话,请不要害怕尝试。

这几年的这么多事过去,你应该已经远胜于从前了。在现在这种境况里,你有理由为自己的勇气负责。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2日

综合了前面的内容,今天选择往东南方向出发。看到了一个新的避风处,是一个新挖的雪窝。洞口也有鞋印,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过鞋印只有一排。

如果事情的确按照我想的这样发展,那么现在,所有矛盾点就都耦合了。这一排鞋印应该是来自于8月31号。

看来31号这一天也没能成功出去,那么今天恐怕也不能了。应该还会有人再看这本笔记,也就是你。

你可能仍然想要验证。但我再次强调,不需要验证。

如果你仍然困在这里,请做一些新的尝试。你必须要做一些什么,才可能脱出,而不是原地打转。

请注意这支笔的墨水。这支笔是现在唯一的记录方式。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3日

今天尝试往东北方向补给点出发。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这一晚也得在山上过了,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又会是怎么样。

一个提醒:如果今天我仍未成功,那么改变路线应该并非正确答案,赶紧下山这个思路很可能就是错误的。需要考虑新的方案。

你可以再次选择往东北方向。你会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到达一个可以防风的地方,在那里我留下了一把匕首。我现在完全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希望可以对你有用。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4日

今天按照33号的路线,往东北方向走。

找到了避风处。没有发现地上有匕首,我身上一共带了三把匕首,现在也全部还在我的包里。但雪地上确实有一个匕首的痕迹。

现在我根据今天的经历,以及前面几十页的记录,试图对这里的情况做一个总结:

第一,不能留下本不属于环境里的东西。

第二,环境本身可能因为人为行动发生变化。

第三,如你所见,你现在被困在这里。

具体已经经历过多少次,我并不清楚,按照日期来看,应该有二十八次。

至少二十八次。也可能是三十八,四十八。毕竟死人是没法做记录的。

如果我今天仍然不能脱出,请尝试参考33号的建议。我们已经尝试了改变下山线路,看起来没有什么用,这说明下山也许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里面当然有风险存在。按现在这个天气,很快就会有暴风雪,如果你不选择赶紧下山,那就有相当的可能性遭遇雪崩,在这本笔记最初的记录里,也记下了背后发生雪崩的事。

这不是开玩笑的,如果遇到雪崩,你就很可能死在这里。毕竟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愿意试一试。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是我,我就会做出这个选择。当然,前提是做好尽量完备的准备工作。

这是我的想法。这应该也会是你的想法。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5日

现在是8月16号晚上十一点。

今天的记录比起前面都要晚一些。我很难描述我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今天的遭遇和前面显然有非常大的差别。尽管对我来说,昨天就是8月15,今天就是8月16,我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前面这么多次的重复,但我已经选择相信这个循环。那么今天的情况,一定有了重要突破。

简而言之,我遇到闷油瓶了。他还没有走。

事实上,我并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段,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立刻下山,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然后才起身。我并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只是看完这本笔记之后,我忽然很想回头看看雪山,看看闷油瓶离开的地方,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我好像在考虑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关于闷油瓶。然而就是因为这一会的犹豫,再下山的时候,我就赶上了雪崩。

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他妈的吴家小三爷天生邪门的名声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我也确实差点死在雪崩里。不过闷油瓶回来了。他说他听到了我的求救声,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一定原本就没走。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如果没有碰上这次雪崩,我一定不会知道他原来还没走,我还能再碰见他。我原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坏消息是,他的手腕断了。为了救我摔的。

也因为这件事,我今天一直在思考。

一方面,我觉得闷油瓶其实不是想要跟我彻底分别。他并不是那种会特地跑到杭州,只为了跟我说一句再见的人,除非他还有话要跟我说。

另一方面,他又没有说出来。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雪山里,他要做什么。按理说,他应该告诉我一些事的,但他没有,或许他还有他的考虑。

但我现在也隐约有一些想法了。

以我现在的能力,也许他的确还不能告诉我一些更深层次的事,或者说没必要,又或者说他不敢。

如果说,我牵扯进这件事,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起来,甚至会因为一场雪崩就丧命,还需要他来救的话,那么假设我是他,我也不会轻易把秘密说出口。在这种情况下,少让我蹚浑水才是保护我。

勇气的确是一方面,但能力可能才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而我大概还有一些欠缺。

这次雪崩,按理说是个天大的巧合。但我在想,如果前面几十页的记录都是真实的,那么,这真的是个巧合么。

我认为,这已经可以看做是一段经过多次推演的结果。

无论如何,我相信再次遇到闷油瓶,是一件正确的事。其中唯一的错误,就是我并不想让他的手腕受伤。

但我没有办法。他好像常常为了救我受伤,他妈的。

今天太晚了。希望今天我能够成功,如果没有的话,我认为今天的事也非常有参考价值。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6日

35号并没有成功,今天估计也不能了。

但我再次遇到了闷油瓶,他果然来救我了。

事实上,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来和闷油瓶重逢,这看起来有点像在威胁他。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埋在雪里的时候,我唯一的想法只有求生,然后他就出现了。遗憾的是,我还是让他摔断了手腕。

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明晚,我们就会再次到云顶天宫附近。

闷油瓶现在在我旁边。他好像睡着了,我也在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

第一,关于16号的重复。为什么这种重复会发生。

我想了许多可能性,最终觉得,小花说的是对的。我出来追闷油瓶之前,他就跟我说,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现在我相信了。

这背后的原理我还没有明白,但现在,我的推测是,这种重复,是在帮我排除一些日后会让我后悔的可能性。

其中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来源于闷油瓶。

举个例子,如果我真的与他就此别过,我一定会后悔。尽管现在我还不知道会是因为什么,就算现在我又遇到他了,他也明明什么都没跟我说。

第二,关于闷油瓶。

显然闷油瓶在这里发挥了一个很大的作用。

我推测,这个作用,或许指的是作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可能至今还没有发觉他对我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大概已经超过我目前所意识到的程度。

我一开始想要把这段重复告诉他,跟他商量商量,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所有证据都是来源于我自己,我自己的鞋印,我自己的笔记,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那两个字,这太他娘的玄乎了,是个正常人就不能相信,他肯定得以为我为了劝他回去已经把自己劝疯了。

我仍然不清楚今天是否能够成功,不知道明天是8月16号还是8月17。但我对此也的确无能为力,我需要休息了。

接下来是一些题外话。

听起来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是我第一回透过篝火认真看他。

他有什么秘密,我还是不知道。但这种感觉已经非常特别。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的心境现在无比宁静,可能比他都要宁静一些。有可能是因为雪山,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本笔记,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本人而已。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这个人像雪山一样。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7日

好消息:今天没被雪埋。

今天观察了前几天雪崩地方的地形,那一片全他妈的是悬崖,雪下下来不崩才他妈的奇怪。我想要从旁边绕过去,但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雪坡上已经有崩塌的趋势,我往回头路上狂奔,而人在那个情势前面是无法控制喊叫的,然后闷油瓶就出现了。

他可能以为我被雪崩埋了,但实际上没有,所以场面就显得有点滑稽。我们两个都安全,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我就说这人绝对一直跟着我。他还不跟我说,做出一副人已经走了的样子来骗我。

没骗到吧,娘的。

坏消息是,遇到他之后,我采取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策略,我好像话太多了。我被这本笔记的记录和分析影响了,起初一直在劝他回去,他没有听,而后我又让他把事情真相告诉我,他当然也没有说。

后来我就不再说话了。现在我们仍然在一块,但并没有再沟通。应该是我操之过急了。

但我还是非常享受这种氛围。这太奇怪了,我说不上是他奇怪,还是我奇怪。

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闷油瓶这个人,从各个意义上都非常重要。

既然我已经好不容易又碰到他,那么我们之间的事就一定还没有结束。一定还要继续下去,还要再多考虑一些事,多做一些事。不要让自己后悔。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8日

今天也再次碰到了闷油瓶。

一整天我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念头。闷油瓶时不时会看我一下,而我只想观察他。

我们今天翻过一座悬崖,黄昏时候才到达这里,准备休息。

我忽然觉得,我应该多看看他。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观察过他,我还不算了解他,那么我也就不应当要求他就把秘密全盘告诉我。

我印象里,从我第一次遇到他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神出鬼没的,去哪了也不跟人说,说走就走。

但我现在发现,他也并不完全是这样。观察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时刻,这是一种契机,那么我现在已经有了。

我身上一共带了两包烟。今晚我们各自抽了一根。我其实没想到还能有再跟他一块抽烟的时候,但现在这件事的确发生了。

抽过烟,我在洞里休息,他走出去看着雪山。我并不清楚他在看什么,但看着他的背影,让我觉得非常奇妙。

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并非那么神通广大。或者说,再神通广大,也是个人而已。

我跟他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是他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拿来借花献佛,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但这也不太重要了,我只是忽然想对他说。

我无法准确描述他的神情是什么样。就像我无法准确描述现在我的心情是什么样。

人和人的关系,或许存在一个临界点。在这个阈值以下,是一种模式,超出这个阈值,就又是一种模式。

这二者之间的区别非常微小,但我已经感受到了。

也许只是我单方面地感受到,也许不是。

相信你可以体会这种感觉。从一种单纯仰视的状态,忽然转变到另一种状态,你会前所未有地想要接近他,并且这个念头越来越猛烈。

我现在觉得,我未必不可以知道他的秘密。但这并不是以我想要了解为基础,而是以我想要为他分担一些为基础。这并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事。

还有一件事。

尽管我已经非常注意,上午在悬崖边还是失足了,踩到了一片浮雪,一脚踏空,险些被雪埋死。他也还是跳下来救我了,也确实把手腕给摔断了。我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也只能这样。

我越发觉得,目前的我还是不足够的,我需要更进一步的能力。如果有一些事,他都尚且觉得吃力,那对现在的我而言,肯定更加行不通,更别说他娘的给他分担什么。

我无法知道他的手腕的疼痛程度,也没办法揣测他跳下来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么。

请记下今天发生的任何事。


8月39日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快要过夜了。我必须抓紧时间,一旦过了今天的十二点,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今天他仍然摔断了手腕。我对地形的判断还是产生了错误。而那时候我竟然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懊悔,甚至有一瞬间的烦躁,我好像无法完全避免这种事。

这就让今天的气氛奇怪起来。平常都是我说话,他沉默,今天我的沉默好像让他都有些难以适应。

但我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这些事情非常简单,但我居然到现在才明白。

我不可能在现在的情况下,要求他全盘向我坦白。说白了,我还不够格,在他看来,我应该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同时,普通人并不意味着是废物。我永远不可能是废物。我相信我可以做到一些事,甚至一些他们姓张的都做不到的事,没人规定我不可以,我凭什么不可以。

如果这闷油瓶真一心寻死,想要死在这山里头,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我是一定要做一些事的。

在我离开这座雪山之后,我必须做一些什么,我没有理由一直仰仗别人,尽管这件事到底牵扯到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头绪。好像所有人都背着我有秘密,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搞明白它,这或许需要时间,但我一定会有足够的能力去做成它。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闷油瓶。

今天傍晚时候,我按前几页说的,给了他一支烟,他没有拒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好像只是被说动了,我非常想再看一看他抽烟的样子,他看雪山的样子。

我现在确实看到了。

那种情绪,我也确实体会到了。

这种情形听起来有点好笑。人好像总要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我拦不住他。我只能希望最好现在还为时不晚。

今天晚上我又跟他说了许多。具体说了哪些内容,已经都忘掉了,好像根本没有内容。

我跟他说,我肯定会跟他走下去的。他说如果我一直跟,他就会把我捏晕,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找不到他了。

我忽然就很想笑,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好像在哄小孩子。他一直盯着我看,没有再说话。

我告诉他,还不只是这样。你看我现在好像做什么都费劲,不代表我永远都是这样。我不知道你要到雪山里做什么,但你最好会有出来的那一天,你不让我跟,那我就在杭州等你。我这人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劝不住你,你也劝不住我,你现在不告诉我,到时候我也会自己弄明白,然后我就会做我认为需要做的事,把它们全部完成。没准等你从雪山里出去,道上就全他娘的姓吴了,谁都没法再碍着我。

他还不说话。

过了很久,他隔着篝火,忽然朝我笑了一下。

我说,你不信么。可能夸张了一些,但不能不信,我说的一定是真的。

他说,我信。

他今天仍然没说几句话。但有些人,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论他说了什么,他就是特别的。

你能明白么。

时间限制,只能说到这里,今天快要过去了。

请记下今天


不必了。已经过零点了。


8月17日

今天是真正的8月17日。绝对没有错。现在是零点零一分。

我已经开始觉得恍惚。前面几十页的内容不会是他娘的有人扯淡在玩我吧,妈的,总之在我的记忆里,我只经历了唯一一个8月16号。

无论如何,先做一下记录。


8月18日

闷油瓶又走了。

按理说,昨天晚上我就应该记录一下发生的事。但这一切有些超出我的想象。

闷油瓶的确有秘密。他最后也还是选择了告诉我。这里面的信息量对我来说实在太大,鬼玺,老九门,青铜门,回去之后我还需要好好研究。

如果8月16号的重复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我猜测,在他决定告诉我的时候,这个循环也就被打破了,我出来了。

至于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做了这个决定,我一时还没有确定。

我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还是很难接受。无论我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情,我现在能够确定的是,我不希望他离开。

可能告别一些特定的人时,再万全的准备都太过于仓促。

闷油瓶于我而言,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特定的人,我竟然不知道。

文字实在是太苍白了。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无论是这本笔记,还是闷油瓶说的话,还是他这个人,我现在的任何一种情绪,我都完全无法用文字彻底描述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一个非常可笑的想法。如果能够让我还可以见到他,那么永远留在8月16号,也未必不可。

可是8月16号的重复已经过去了,如果它真的存在过的话。我也必须往前走,前面还有更多的事情,我不能停留在这里。

但以防万一。万一时间再次倒带格盘,那么我还要做一个特殊的记录,通知你一件事:你初吻没了。



后记:

这份笔记是大概一个月前,我追着闷油瓶上雪山时候带着的。事实上,我完全没有那么多个8月16号的记忆,我真正有记忆的只有最后一次而已,但我还是要将它们整理下来,其中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

但我心里其实已经更倾向于,这个8月16号的重复真正存在过。

我们之间存在太多恰巧了。他来找我告别,我偏偏要去追他,正巧找到了他,他第一次离开后,我又恰好遇到雪崩,他正巧回来救我。但凡缺少了这其中任何一个,我们之间都不会有17号晚上的交流,就不会有他的交代,不会有下一个十年。

现在想想,这一切实在太过于“刚好”,刚好到戏剧化,那么我也愿意相信,这并不是一次性的巧合,而是多次推演出的结果。排除掉一切会让我后悔的错误选择,尽管闷油瓶仍然离开,但这可能已经是现下最好的结果了。

这份笔记,也的确让我意识到许多东西。

我需要更多的能力,也需要做一些事,而不是干等,更不是坐以待毙。我需要拥有尝试的勇气,否则也只能陷在怪圈之中。

我现在有一个很大胆的认识:或许对我而言,对九门而言,或者说,对闷油瓶而言,我才是真正的命门。

我必须把握这个命门。

在这一个月里,我也尝试做下了一些计划,这个计划就从闷油瓶开始。关于他的身世,以及张家和九门更多的秘密,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我将会启程先去一趟尼泊尔。

我有一种预感,日后我可能还需要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我现在还无法想象它的全貌,它可能会庞杂到超出我的想象,但我已经并不觉得迷茫。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应该也会用这样推演的方式,我需要尽可能地排除掉错误的选择。这可能会让我非常疲惫,但我必须如此。这种离奇的经历毕竟太少了,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只有一次机会。

至于闷油瓶。

关于他,我仍然无法描述我的心情。

我决定暂且将这件事留一留。我不知道这十年的约定到底是真的是假,也可能他只是随口驴我,他就是去找死,但是至少十年这个期限还算可以期待,总比漫无目的地等待要好的多。

而在这期间,我必须解决一些东西。我也相信我一定能够解决。变数在我自己手里。

其它的事。等他出来后,再找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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